秦玉河

“鲇魚嘴”是俺莊兒邱嬸的外號。

邱嬸年輕那會兒，人長得很漂亮，但家里窮，沒啥可打扮。邱嬸自己曾說過：“唉，這是混的么日子啊，空身穿棉襖，連個(gè)靠身的小褂也沒有?！?/p>

邱嬸穿的鞋，鞋面上常打著補(bǔ)丁，鞋底上常磨出窟窿，往鞋里進(jìn)土不說，時(shí)常被磚頭瓦塊硌破了腳。有一年，邱嬸穿了大半年的一雙鞋，前頭鞋幫和鞋底斷開了，咧了嘴，邱嬸用麻線連上了，可穿了不長時(shí)間又咧開了，再連沒法連了，沒法連也不能扔啊，扔了穿啥。邱嬸穿著腳前頭鞋幫鞋底分了家的鞋，一走路一呱嗒。有姊妹娘們笑她說，“你看看你穿的鞋啊，張著個(gè)大嘴，像鲇魚嘴似的?！睆拇?，邱嬸這“鲇魚嘴”的外號就傳開了。邱嬸常被人笑得臉紅。

這是邱嬸年輕時(shí)，邱嬸上了歲數(shù)后可享福了，再不穿鲇魚嘴似的鞋了。一雙雙的新鞋好鞋邱嬸自己都不知有多少雙。光邱嬸自己的鞋，就半鞋櫥。邱嬸雖然老了，但仍愛打扮，戴著金耳環(huán)銀手鐲，穿得是最時(shí)髦的衣服。除了“坦博爾”的，就是“波司登”的，都是名牌的，都是兒女們給她買的。兒女們認(rèn)為，邱嬸一輩子把他們拽大不易，年輕時(shí)沒少吃了苦受了罪。老了，又把孫子孫女看大了，該享享福了。再說，日子富了，兒女們也都能掙錢。就連邱嬸的孫子孫女也挺有出息，孫子是博士，在北京工作。孫女大學(xué)畢了業(yè)，在本縣城上班。孫女從小是在邱嬸手里長大的，成了大人了還總是啥事也依賴邱嬸。再加上邱嬸愛干凈，孫女的衣服自己沒空洗，都是讓奶奶給她洗。

這天，孫女又花好幾百買了一條褲子，對邱嬸說，“奶奶，你給我放到洗衣機(jī)里洗洗吧，見見水我再穿。”

邱嬸說：“嗯嗯?！?/p>

孫女上班走了。邱嬸從衣兜里拿出褲子一看，一眼瞅出了毛病來：“嗐，這孩子，花好幾百買件衣服，也不說著實(shí)看看，這是買的條么褲子啊，殘品，我給她換換去?！闭f著，拿起褲子就上超市跑。好在邱嬸的樓離超市不遠(yuǎn)。

邱嬸來到超市找到售貨員，氣喘吁吁地說：“給換換，換換。”

售貨員說：“怎么了？”

邱嬸說：“這褲子有殘?！?/p>

售貨員說：“哪兒有殘??？”

邱嬸指著褲子膝蓋處說：“這兒一個(gè)窟窿?！?/p>

售貨員“噴”的聲笑了，“大娘，這不是殘，這是專門設(shè)計(jì)的一種新款?！?/p>

邱嬸仍不太相信地說：“這個(gè)，穿出去人不笑話？”

售貨員說：“不會笑話，還很時(shí)髦呢。”

“噢！”邱嬸這才嘆了口氣說，“這樣的話，留著俺那‘鲇魚嘴’，現(xiàn)在穿，人也不會笑話了吧？”